听雨,是怎样美好的情境?不在城市的高楼,楼台昂起高傲的头颅,距离地面太远,只能听到雨打塑钢窗和雨搭的啪嗒声,声音里裹挟了太多工业化的气息;听雨,当在蓬窗竹屋下,春雨淅沥,夏雨宣泄,秋雨沙沙,冬雨如凝,乡野,茅舍,每一季雨声里,都有一位素人在窗前记录着。青灯黄卷,红袖添香里,都少不了雨声的浸润。


  开轩,面前是一方姹紫嫣红的园子,花开得汪洋恣肆,在雨声里,花重,叶绿,草虫喑哑,油洗的园子,因为这叮咚的雨声,打破了一片安谧。

  闭门,哪里也不去,晴耕雨读,效法陶渊明。“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这样好的时光,就应该一个人独处的,在雨声里思考,在雨声里顿悟,天晴了,兴许有虹,挂在田畴的上方,好俊俏的一只发卡呀!扛着锄头下田,地太湿,只能在路边,以锄为杖,看雨后初霁,听禾叶上水珠滴落稻田的声音,田野是一部大书,那是雨声的跋。

  怀揣素心向小园,心远地自偏。若要思维走得深远,处在闹市,势必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还是要到田园里去,像郑板桥一样:“茅屋一间,新篁数竿,雪白纸窗,微浸绿色,此时独坐其中,一盏雨前茶,一方端砚石,一张宣州纸,几笔折枝花。朋友来至,风声竹响,愈喧愈静。”多好的田园小景,似一枚枚册页,散落在词语的汪洋里,也醒目在我们的脑海里。

  是的,听雨只是一种形式。我们脚下的土地是主调,雨只是它的背景,是一种和声。在雨声里,遮蔽一切的繁杂与喧嚣,用密密的雨幕织就一种安谧的心境,我坐在自己的道场里,沉沉以思索,清新以创造。

  我一直也觉得,有些人的灵魂里也有些“雨意”。譬如陶渊明、林逋、梭罗,他们为了一颗草木悠闲的心,用一种山野、湖光、草虫、四季所织就的道场,来圆满现实中的缺憾,俗世如荒漠,他们的灵魂里有一场淅沥沥的小雨,把自己的心怀浇灌得滋润自在。譬如元杂剧《赵氏孤儿》里的程婴,为了救他人的孩子,不惜牺牲自己的骨肉,这是怎样的家国情怀?再譬如诗人苇岸,得知自己患有肝癌之后,也曾意志消沉,但在其收到朋友海子的一句赠言之后,他觉醒了,释然了,果断地走进了乡野,专注于了解大地上的事,写出了不朽的著作。海子写给苇岸的话:“忍受你必须忍受的,歌唱你必须歌唱的。”我一直觉得,这句话里藏着一阵雨、一脉泉的滋润的苇岸的余生。

  是呀,听雨以阅世,这是何其幸运的一件事。作家黎戈在《各自爱》里说:“怀抱一颗听雨的心,才能安贫乐道。”这样一种安贫,是何其的心安和欢悦,这样一种乐道,是何其逍遥自在。一寸光阴一寸金,贫,就是把琐细的光阴,一寸寸用心来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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