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从现状中找到、推测另一种岁月的样子。就像如果摘去三年的疫情阴霾,今天的日子依然不一定是晴空万里。我总是想象着三岛由纪夫说的一句话:“生活是变幻莫测、无边无际的,难以捉摸的,但总是一片澄澈的、湛蓝的海。”我仍要记住疫情掠过的那片海,我总要记住的。

我想取色那段日子,依稀隐隐的先是夏日期间喧哗的群群无知恐惧和迷茫,它把初三的我们带上一支摇摇欲坠的帆船,我们不知道世界是否将要分崩离析,但也只能沿着老旧的司南飘摇,那时每一次世界的宣告都是一道霹雳,黑压压的天空会为之一震,然后我们躲在甲板之下,听木板上熙熙攘攘但又嘀嘀咕咕。疫情好像只走到大船的一端,我们听着船头传来的消息,庆幸末日不会在我们登上甲板前降临,能有机会看一看海的边远和深渊,却远不知那时天际的黑色。

我们终见天日,随行着它的若即若离。狂欢的时候整个天都是亮的,人们将篝火和蜡烛的光混在了一起,于是天再黑的时候星星都显得多了大片,我们远远地将望到陆地沿着光亮慢慢生长联结了。现在再回想起来,风平浪静上的歌舞升平和后与的草木皆兵的提心吊胆是一样心慌慌的暗红色。

它再回来的时候裹挟着真正的风暴,漫川卷涌、狂风吟啸。我们像从不同的地方穿越等待自己的风眼,此时已然分不清这是天空的愤怒还是大海的考验,天地是翻转的,只知道等,反正要过去,那时我病中读石黑一雄,在医院等待五个小时的核酸结果,恍惚之中就要举起剑斩下那只臃肿巨龙的脖子,昏昏沉沉地睁眼之后,世界也醒了,黑云变淡淡的,揉融到天空,人们说它掠过走远了,事态最终只能如此走向。但事实永远在天空迷迷蒙蒙,也揭不清它的面纱,于是我眼中映出的现今,深蓝、澄澈、海天一色。

即使我们在暴风雨幸存,不能说明我们没有和英勇的逝者一起死去。人们在应当死去的时候马革裹尸,在应当活着的时候坐小舟在迷雾中扶桨,和另外的我们走散,再和英勇的我们重逢。新闻总说海平面逐年上升愈演愈烈,于是可以推测,未来海水逐渐蜿蜒爬上陆地,汪洋一片。世界从此刻连成整体,我们最终都在诺亚上同舟共济,船上每个人都将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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